第36章 残躯、暗银与新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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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啊…”

压抑的金属低吼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咬合。陈观庞大的钢铁之躯维持着坐姿，像一座刚刚经历过剧烈地震、勉强没有坍塌的金属山峰。那条刚刚试图攻击林薇的、布满墨绿与暗紫扭曲纹路的右臂，此刻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断裂的能量导管渗出粘稠的暗色液体，滴答作响。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颗巨大的金属头颅，微微低垂着。左眼的电子视觉单元一片死寂的黑暗，如同熄灭的矿井。而右眼——那只刚刚褪去污秽墨绿、展露出暗银底色与白金星璇的右眼——正缓缓转动着，冰冷、深邃、带着一种刚刚从万丈深渊边缘爬回、斩断无数污秽锁链后残留的疲惫与锐利。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最终牢牢锁定在蜷缩在地、因剧痛和污染而不断抽搐的艾米身上。

暗银的底色如同宇宙深空，其中旋转的星璇深邃莫测。而在星璇风暴的中心，那一点白金的光芒，正无声地、剧烈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回应艾米那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铁…叔叔…冷…好疼…” 艾米在昏迷中无意识地呓语，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般痉挛着，额头上那被暗绿色脓血浸透的绷带，如同一个恶毒的诅咒标记。

那点白金星璇的光芒，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强烈的锐光！

“陈观…你…” 赵磐捂着剧痛的右臂，手臂上暗紫色的侵蚀纹路依旧隐隐作痛，光芒虽然黯淡，却如同附骨之疽。他看着陈观那只诡异而强大的右眼，心头翻涌着惊涛骇浪。刚才那冰冷杀意的瞬间爆发，那足以掀飞王虎的力量，还有此刻这令人不寒而栗的凝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沉默可靠的铁疙瘩吗？

“老大！你…你眼睛咋回事？那绿油油的玩意儿…没了？”王虎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独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陈观那只暗银右眼。他刚才被撞飞的感觉，像被攻城锤砸了一下，现在胸口还闷得慌。

林薇则完全被艾米的状况占据了心神。她顾不上陈观诡异的变化，再次扑到艾米身边，双手颤抖地想要解开那被污染的绷带。“艾米！坚持住！林阿姨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触碰到绷带上粘稠冰冷的脓血，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碰！”一个极其沙哑、破碎，仿佛两块粗糙金属板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陈观！

所有人都惊得瞬间僵住！这声音…虽然难听至极，充满了电子杂音和生涩感，但确确实实是从陈观的面甲下发出来的！不再是之前那冰冷无情的“清除”指令！

陈观那只暗银右眼死死盯着林薇伸向艾米额头的手。他的金属面甲微微抬起，下颌装甲开合了一下，发出咔哒的轻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挤出几个更加破碎的音节：“污…染…源…接…触…”

林薇的手僵在半空，瞬间明白了陈观的意思！艾米伤口流出的脓血，就是高浓度的深渊污染源！直接接触，自己也可能被感染！

“可是…不清创…她会死的！”林薇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哽咽，“伤口里的金属碎屑在活性化！污染在加速侵蚀她的身体！必须把那些东西弄出来！”

“给…我…”陈观的声音依旧破碎沙哑，但指向性却异常明确。他那条勉强还能动的左臂，极其缓慢、艰难地抬了起来，巨大的金属手掌摊开，伸向林薇的方向。

“给你？”林薇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镊子？你要工具？”

陈观那只暗银右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巨大的金属手掌依旧摊开着，等待着。

林薇立刻从散落一地的医疗包残骸里翻出最细长的镊子，用找到的还算干净的布条反复擦拭了好几遍，才小心翼翼地放到陈观那巨大的金属掌心。

镊子落入掌心，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陈观的手指极其缓慢、笨拙地收拢，将那小小的医疗工具牢牢握住。他的动作充满了不协调感，仿佛一个刚刚学会控制新肢体的婴儿，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内部结构摩擦的细微声响。

然后，在所有人屏住呼吸、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陈观那庞大的身躯，开始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意志的方式，向着艾米的方向…挪动！

他无法站起。下半身，尤其是被污染能量强行固化锁死的左腿和部分躯干，如同焊死在地面的沉重基石。他只能依靠相对完好的右臂（虽然肘部以下扭曲碎裂）和那条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支撑着身体，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拖动着沉重的下半身，在布满碎石和金属碎片的地面上，发出刺耳而沉重的刮擦声，向艾米靠近。

每一次拖拽，他身体被污染的区域，那些暗绿和暗紫的纹路就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一下，带来难以想象的内部冲突与痛苦。金属摩擦地面的噪音，混合着他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如同老旧引擎过载般的低沉嘶鸣，构成了一幅无比悲壮的画面。

赵磐看着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别过头，狠狠抹了一把脸，再转回来时，眼神只剩下钢铁般的坚毅。“王虎！李明！警戒！那鬼东西随时会下来！其他人，把能用的东西都集中过来！清出一块干净地方！快！” 他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嘶声命令。他知道，陈观在用他最后残存的力量，去履行那个承诺。而他，必须为这最后的努力，争取时间和空间。

士兵们被陈观这近乎自残般的举动震撼得无以复加，听到命令才如梦初醒，立刻强忍着伤痛行动起来。

陈观终于挪到了艾米身边。他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堵沉默的墙，为小女孩隔绝了部分来自穹顶破口的污浊气息和令人不安的注视。他缓缓低下头，暗银的右眼近距离地聚焦在艾米那小小的、被恐怖污染覆盖的额头上。

巨大的金属手掌摊开，露出那枚小小的镊子。他的动作笨拙得让人心焦。尝试了几次，那巨大的金属手指都无法精准地操控细长的镊子尖端。镊子在他掌心打滑，甚至差点掉落。

“妈的…”王虎看得直跺脚，恨不得冲上去帮忙，又被赵磐严厉的眼神制止。

就在这时，陈观那只暗银右眼深处，那点白金星璇的光芒骤然变得极其锐利！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的精神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高度凝练的感知与控制延伸。

那枚在他巨大手掌中显得无比渺小的镊子，尖端忽然被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银色微光笼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稳定。

陈观的动作瞬间变得流畅精准！他操控着那枚被暗银微光包裹的镊子，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稳定地探向艾米额头上那肿胀发亮、不断渗出污秽脓血的伤口！

镊子尖端精准地避开翻卷的皮肉，探入伤口深处，轻轻夹住一块嵌在腐肉中、正散发着幽幽墨绿光芒的、细微如沙粒的金属碎屑！

滋——！

当镊子尖端接触到那被污染的碎屑时，一股墨绿色的能量电弧猛地窜起！试图沿着镊子向上蔓延！然而，包裹镊子的那层暗银微光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将那股污秽的能量消融、隔绝！

陈观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手腕极其稳定地一挑，那块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污染源碎屑，被稳稳地夹了出来！碎屑离开艾米身体的瞬间，伤口深处那股顽固的墨绿幽光似乎都黯淡了一丝！

“成了！”林薇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一块…又一块…

陈观的动作越来越稳，越来越快。暗银右眼闪烁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那点白金星璇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细小的镊在他手中如同拥有了生命，精准地在艾米脆弱的伤口里作业，将那些成为污染温床的金属碎屑，连同被严重污染坏死的腐肉组织，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清理出来。

每一次清理，都伴随着污秽能量的反扑，都被那层暗银微光无情地压制、消解。艾米在昏迷中依旧会因为剧痛而抽搐，但频率似乎…在缓慢地降低？额头上那片令人心悸的暗绿色泽，随着污染源的移除，扩散的势头终于被遏制住了！

当最后一块较大的、深嵌在骨膜边缘的污染碎屑被取出时，艾米紧绷的小身体猛地松弛了一下，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叹息，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点点。

“呼…” 连旁观的士兵都忍不住跟着松了一口气。

陈观的动作停了下来。暗银右眼中的锐利光芒缓缓收敛，那层包裹镊子的微光也随之消散。巨大的金属手掌摊开，掌心躺着十几块沾满污秽脓血的细碎金属和腐肉组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他那只暗银右眼，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甚至边缘的暗银底色都显得有些波动不稳。刚才的操作，显然对他刚刚稳定下来的核心造成了巨大的负荷。

“快！消毒！止血！”林薇立刻扑上去，接过陈观清理后的战场。她拿出所剩无几的强效消毒喷雾，对着清理干净的伤口反复喷洒。刺鼻的气味中，伤口深处的墨绿幽光终于彻底消失，露出了虽然狰狞、但至少是正常血肉的创面。她迅速敷上最后的止血凝胶和抗生素药膏，用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林薇整个人几乎虚脱，靠着旁边的金属残骸滑坐在地，大口喘着气，看着艾米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的小脸，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林工…艾米她…”赵磐走过来，声音低沉。

“伤口污染源清除了…暂时…暂时遏制住了恶化。”林薇疲惫地闭上眼睛，声音带着后怕，“但污染已经进入血液…她还在发烧…需要更专业的抗污染治疗和抗生素…我们剩下的药…撑不了多久。”她睁开眼，看向陈观，“多亏了他…那种精准度…那种隔绝污染的能力…简直…”她找不到词来形容。

陈观庞大的身躯依旧半跪在艾米身边，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雕像。他缓缓收回摊开的手掌，看着掌心那些污秽的碎屑。暗银右眼微微转动，看向自己左腿上那些被强行固化锁死的暗绿紫色纹路。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令人不安的同源气息。

他缓缓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左手，巨大的金属手指指向地上那些污秽的碎屑，又艰难地指向自己腿上被污染的区域。面甲下，再次发出沙哑破碎的音节：“同…源…压…制…”

林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是说…艾米伤口里的污染源…和你体内锁住的污染…是同源的？你刚才…是用你体内那种…新生的力量…压制了她伤口里的污染？”这发现让她不寒而栗。陈观体内锁住的，可是高浓度的深渊污染！他用来压制艾米伤口的力量，又是什么？那暗银的光芒，那白金的星璇…是福是祸？

“吼——！！！”

就在众人心思沉重之际，穹顶破口深处，那暴怒的嘶吼再次炸响！这一次，距离更近！声音中蕴含的毁灭意志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意识上！同时，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地、持续地震动起来！穹顶破口边缘的混凝土和钢筋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碎渣如同冰雹般砸落！

断爪创口处，墨绿的汁液如同喷泉般汹涌喷射！腐蚀地面的声音连成一片刺耳的噪音！更可怕的是，那巨大的断爪本身，竟然开始微微蠕动！创口边缘的几丁质甲壳如同活物般收缩、膨胀，暗紫色的脉络光芒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