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西苑公寓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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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纪元2008年11月7日，立冬，傍晚时分。

雪花毫无征兆的飘落而下，那洁白的精灵宛如天上的仙子洒向人间的花瓣一般，密密麻麻，悠悠荡荡，不一会儿整个世界就都裹上了一层雪白的外衣，宁山市在这白色精灵的包裹下，雕栏玉砌美的犹如一卷巧夺天工的画卷。

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壮美画卷在路灯的映照之下，倒真给人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看到这漫天的飞雪，正绕着龙湖边跑步的赵羽飞也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掌去迎接这些圣洁的精灵，然后看着她们就像调皮的孩子一般消失在自己的掌心。

她们去了哪儿呢？或者是融化成水流淌进自己那波澜不惊的心田了吧。

赵羽飞是一个非常喜欢雪的人，他热爱这些白色的小精灵，因为每次她们来的时候就意味着快要过年了，那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大红的灯笼、火红的对联、稀稀拉拉的炮仗声、璀璨夺目的烟花。

当然还有记忆深处那套大年初一才能穿上的新衣服，这一切似乎都是跟着这些白色的小精灵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每次看到她们，内心总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心情却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淡了。

赵羽飞就是木洛清明，16岁那会儿他迫不及待的去办理身份证时，羽飞觉得木洛清明这个名字很土，又或者这名字承载着太多让他自卑的过去，而且清明节还是祭祖的日子，不吉利，很多人都说清明节出生的人是从阴间逃出来的小鬼，所以他给自己改了名，叫赵羽飞，他希望自己将来能像山鹰那般自由自在的飞翔在那浩瀚无垠的天空。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更深的原因，那时在学校里读书的异族人不多，所以异族人的名字就特别的显眼，而本身那时候的轩元人对异族人也是比颇有成见的，因为他们贫穷、邋遢、野蛮、污浊不堪，背地里都叫他们南蛮子。

可能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赵羽飞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是个南蛮子，父亲可能也是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在登记身份证时他说要给自己改名字叫赵羽飞，父亲竟只是在看了他短短几秒后就欣然接受了。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又仿佛是煎熬了好几个世纪，羽飞总算熬到了成年。

他并没有按母亲所预想的那样，靠着读书改变命运，显然他并未能活成母亲或是自己期望中的模样，他从来都不是那个天赋异禀众望所归的天命人。

一直以来赵羽飞的成绩总是全班倒数，和所有山里的孩子一样，他只能迫不及待的渴望早日走出大山，然后去北方的城市打工挣大钱，总梦想自己有一天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能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然而这惊人的转折点终归没有如约而至，所以只好在这沧桑的世道里踽踽独行。

玩过泥巴、滚过铁环、抽过烟、打过架，上学时宁愿饿着肚子也要把吃饭钱省出来去玩游戏机。

当然还有路边花一元钱能坐着看一天录像带的影视厅他也经常去，赵羽飞时常觉得自己可能原本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坏孩子，毕竟母亲还在那水深火热的世界里眼巴巴的等着自己成材，但自己却总挡不住这尘世的诱惑，所以熬到高三毕业那年，赵羽飞更迫不及待地应征去当了兵。

2年的义务兵岁月让赵羽飞原本羸弱的身体强壮了许多，甚至练出了八块腹肌，也知道了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但他总迷茫于眼前的生活，渴望早点投入社会挣钱。

在结束了两年的义务兵生涯后，他选择回了宁山省，并有幸在省会宁山市的师范大学里当了一名保安，至此他总算有了份工作，工资每月加上加班补贴就2000多块钱，这对于从大凉州那块贫瘠的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来说，已经很幸运了。

这是赵羽飞到宁山市当保安的第三个年头。

宁山市已经很久没下过雪了，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让整个宁山陷入了沸腾，银装素裹的天府之国非常的美，那种美惊心动魄，让赵羽飞猛然想起一个人眼睛。

不知为何，静静站在龙湖畔的路灯下，看着这漫天的飞雪，羽飞忽然就想起了她的眼睛。

她是宁山师范大学大四的学生程蝶衣，她的眼睛美的犹如夜空中的璀璨星辰，白皙的肌肤如羊脂玉般温润，乌黑及腰的长发似瀑布般垂落，婀娜多姿的身材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羽飞觉得就算把这世界所有美好的词加在一起也不足以形容她的美，从见到她第一眼羽飞就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一般，每天都渴望着与她相遇，哪怕只是远远的偷看她一眼，都会觉的非常的幸福和满足。

羽飞不是诗人，但自从看到她，猛然间便觉得自己有了诗人的气质，总想为她写一首诗，但总觉的自己的笔法不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的问一句：噢，你也在这里么？

当读到张爱玲的这一句词时，羽飞的心瞬间便融化了，多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悄悄的在她耳边念叨起这一句话，但这终归只是幻想而已，她生而为人是天之骄子，是大学里最闪耀的星星。

而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前途的保安，就像荒草地里的一堆令人嫌弃的垃圾一般，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她可能都不知道在这校园里，还有这么一个卑微的保安在这样默默的、偷偷的暗恋着她吧。

上班、下班，跑步，偶尔也会去网吧玩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这就是羽飞这样一个标准屌丝生活的全部。

当然对于羽飞来说，最期待的，莫过于每晚6点左右在师范大学的龙湖边跑步时与她的不期而遇。

正常情况下她每晚也会固定出现在这里跑步，从第一次偶遇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只要看不到她，羽飞心里就会觉得空闹闹的，好像着魔了一般。

就好像今天的心情一样。

“她今天可能提前去上自习了吧”羽飞心里如此想着“可惜了，大雪装饰过的龙湖畔出奇的美，可惜她没来跑步看不见了”羽飞终于收起了自己的手又缓缓围着龙湖走了一圈终于依依不舍的回了保安宿舍。

：“臭小子怎么才回来，张叔都在对讲机里呼你好几次了，这都几点了，你今天夜班自己不知道吗。”

刚走进宿舍就听见保安班长老赵嚷嚷了起来，羽飞看了看手表：“赵班长，这不才7:22吗，离8:00还有段时间呢，我换完衣服到岗亭最多就7:45，晚不了。”

老赵白了他一眼：“今天大雪，路不好走，张叔不得早点回家陪孙女吗，我换好衣服也得走了，那像你，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知道了。”羽飞边说边脱去衣服匆匆忙忙的洗漱了起来。

老赵也在更衣间边换衣服边说道：“小子，你丫的天天晚上雷打不动的去龙湖跑步，别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不就想睡人家那姓程的丫头吗？我劝你还是早点死了那条心吧，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儿，想睡他的人能从大学的南门一直排到北门，而且咱大学安保手册第一条是啥你还记得不？禁止和在校学生谈恋爱，否则开除，我们这帮人都是老家伙了，肯定不能犯这样的错，你小子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单身屌丝，也不知道上面咋想的，把你分这儿来，这干柴烈火的，能不犯错吗？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保安这职业没前途的，现在的大学生女娃娃一个个鼻子眼儿都朝着天儿上长呢，没人能看上你，更别说姓程那丫头了，你丫的，早点死了这心吧。”

羽飞一听竟有些窘迫：“赵班长，我跑步不过是从部队养成的习惯，我，我不是因为她才跑步的，我换好了，我先走了。”

：“你没有这想法最好，今天下雪，现在的学生疯的狠，晚上你和小李值班时多出去转转，等雪停了记得把值班室周边道上的雪铲铲，对了，今天是立冬，张叔的家人给送了些饺子过来，张叔给你放了一盒在保安室呐，记得把它吃了。”

：“好的，知道了。”换上保安制服后羽飞加快脚步来到了值班室。

大学保安人员的日常工作基本上也就是对外来的人员、车辆以及上课期间出入的学生进行简单的检查登记，每天熄灯后到学校的旮旯、死角巡检，相对倒也简单。

今天因为下雪，出入的人挺少，和羽飞一起值班的李三今年也40出头了，他俩算这保安队最年轻的两个人，其它的比如赵班长和张叔都得50出头，这样算来羽飞和李三两人也算是最年轻的一班岗了。

两人坐在保安室里，赵羽飞翻出老张留给自己的饺子大快朵颐，李三则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发着呆；

：“羽飞啊，你今年才23岁吧。”李三的声音打破了保安室里的宁静。

：“嗯。”羽飞边嚼着饺子边点了点头。

：“宁山市已经有好几年没下雪了，这雪可真好看啊。”李三接着说道。

：“嗯，真好看。”赵羽飞说。

李三这时却突然转头看着赵羽飞说道：“你说你咋想的，这么大好的年纪不想着出去好好闯闯，怎么会来干保安这个夕阳产业呢，你就干到保安队长，像老赵那样，一个月也最多也就4000块钱到头了，保安这职业没什么前途的。”

：“我觉的还行吧，毕竟像我这样的人好的工作也轮不到我。”

想到自己的故乡大凉州，羽飞的内心五味杂陈，那是一块贫瘠的让人心寒的土地，因为那里大山环抱，交通不便，所以没什么生产企业愿意在那里扎根，因此那里的人大多只能靠着种地生活。

羽飞作为第一代失地农民，却连种地的资格都没有，2000块的保安工作或许对城里人来说只是鸡肋，但对于羽飞来说一年多的工资，那可能买十几头大肥猪上千斤大米呐，在他们哪小山村这完全算的上是大土豪了。

或许城里人根本想不到，在自己老家那里，靠着政府每月不到200块救济款过日子的人，甚至连鞋都穿不起的人还有不少。

如果不是因为当兵离开了那里，羽飞永远不知道这世界竟会如此的繁花似锦，而自己这份让乡里乡亲都羡慕的工作，在这里却是被人嘲笑的鸡肋而已。

若能锦衣玉食谁愿颠沛流离。

这道理没有真正经历过贫穷的人是永远无法想象的。

可惜，每个人的境遇不同，想法也永远不可能相同，每当念及此处羽飞内心总会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

自己注定是一个社会底层的人，注定仰望身边的每一个人，虽有心有不甘，但这就是我的命，想到这里羽飞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李哥，外面雪下挺大的，要不我先出去转转吧。”

：“行，这天儿太冷，我也不想出去了，你要是巡检到小树林儿哪里啊，可记得先咳嗽两声啊，上次半夜我去巡检，手电筒一射顿时一对光着屁股的小情侣从里面冲出来可差点没把我吓死，现在的年轻人啊，太...哎我说你应该还是个雏儿吧。”

：“嗯嗯，我知道了，我去了李哥，我会注意的。”和李哥聊天羽飞再次感觉有些尴尬，连忙狼吞虎咽的将剩下的饺子塞进了嘴里，然后拿起手电筒遛了出去，身后李哥的声音透过门缝却还是传了出来。

：“我说羽飞啊，你小子可别把魂丢312学生公寓了。”

羽飞也没回话，顺着路灯开始往学校的西苑宿舍走去，李三所说的西苑312公寓其实就是程蝶衣的宿舍了。

赵羽飞虽然很迷恋程蝶衣，但从未对人说起过，有一次和李哥巡检到这里，正巧程蝶衣在阳台上晾衣服，羽飞只是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就被李哥那家伙给揪着不放，说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每天去跑步肯定就是想去勾搭人家，这一闹搞的所有保安都知道了。

为此羽飞也难为情了好一阵，后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他们的嘲笑，毕竟羽飞知道，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每天只要能多看她一眼羽飞就会觉得心里暖暖的，很满足。

正思量间，却又来到了312公寓的楼下，男保安正常情况下是不能进入女生宿舍的，所以每次到这里羽飞只能站在楼下远远的看上一眼，若她能出现在阳台上，那心情顿时就像是中了六合彩一般。

奇怪的是，此刻312公寓的灯却突然亮了，按说这是晚自习的时间，宿舍的灯亮着除非是学生没去上课，而且必然是生病请假了或是其他正当的原因，否则翘课是不敢开灯的。

：“是她在公寓吗？难道她今天没去跑步的原因是她生病了吗？”正暗自思量时羽飞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救命啊，啊。”

紧接着是有东西摔碎的声音，听声音好像真是她，由不得多想，羽飞几步便窜到了公寓楼下。

守宿舍的阿姨正在值班室边嗑瓜子边看着电视，忽然看见一个穿保安制服的人窜了进来也是一惊：“这不是赵羽飞吗？咋还跑女生宿舍来了，女生宿舍男士止步没看到吗？”

：“阿姨，楼上312有人喊救命，可能有事。”羽飞匆忙的说了一句也不等她同意便急匆匆的往楼上冲去。

：“救命？312。这帮死丫头又搞什么新花样。”阿姨半信半疑的跟了出来却早已经没了羽飞的身影。

凭着一副矫健的身手，羽飞几乎是飞奔到312公寓门口的，走到那扇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宿舍门前时，赵羽飞的内心百感交集。

或许在自己的脑海里，也曾幻想过叩开这扇门，然后故作浪漫的轻轻对她说一声：原来你也在这里。

但却绝不是这种方式，自己该不会幻听了吧？

如此一想羽飞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了，若真是那样，岂不是要被那帮家伙笑话死，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过于莽撞，羽飞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你好，里面有人吗？”

：“嗯，嗯，嗯。”

赵羽飞小心翼翼的将耳朵贴在门上，透过门缝羽飞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就好像是被捂住嘴时发出的低吼。

这下羽飞确定是真的了，用力推了几下门没反应，二话不说抬脚便往门上猛的踹了过去，这一幕正好被跟上来的宿舍阿姨给瞧见了，那阿姨顿时脸色变得铁青，上气不接下气的嚷嚷着：“你个臭小子，反了你啦，要没事我非叫你们赵班长狠狠的收拾你，累死我了。”

没等她把话说完，羽飞已经破门而入了，眼前的一幕顿时让羽飞有些傻眼了。

只见程蝶衣穿着一件睡衣正面对着大门，在她身后有一个蒙面黑衣人正一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则捂住了她的嘴，此时的她头发有些凌乱，娇好的身材在睡衣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看样子她是真的生病了，但这黑衣蒙面人是什么鬼，看这一身装扮还挺专业，印象里学生宿舍偶尔也有些小偷小摸的人，但不至于这身打扮吧。

：“大哥，求财而已，别伤害她，我放你走。”羽飞开始安抚着黑衣人。

：“一个小保安而已，兄弟我就是来找点东西，拿了就走，你进来，把门给我关上。”

正说话间看门的大姨也走了进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哎哟喂，看把我这门都踹成啥样了，你这个小兔崽子，我...”

看到宿舍里的情况阿姨顿时便住了声，缓缓转身往外走去。

：“停下”黑衣人吼了一声。

：“哎哟，大哥，我这不走错门儿了吗？你们是拍戏还是玩游戏呢？我就路过，放心，我也没看见你的样子，不能去教务处告你，我走错了，我这就出去。”

见阿姨依旧往外走，黑衣人怒了，猛地一把将程蝶衣推开，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阿姨一个过肩摔将她重重摔倒在地，同时关上了公寓的门。

赵羽飞几乎也是同时闪身过去接住了被他推倒的程蝶衣，第一次和自己心中的女神如此近距离接触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形，这是自己做梦也没想到的，难道这是上天给自己机会英雄救美？

然而此刻的形势却容不得他多想，环视了一圈，这间公寓在学生宿舍里算是比较豪华的，总共就两张床，有一体的洗澡间和卫生间加一个外阳台。

室内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闺香，想来冲到学生公寓偷东西的也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但从他刚才甩开程蝶衣到抓住阿姨过肩摔的身手，又不太像一个简单的小蟊贼。

赵羽飞将程蝶衣扶到床边道：“你先坐下，别太紧张，没多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