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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站着李淑芬。她六十多岁,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淡紫色旧毛衣。身材瘦小,背却挺得很直。她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旧搪瓷缸子,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种……近乎顽固的坚持。她的目光越过李国栋(张阙)的肩膀,看到了墙角缩成一团的王娟和吓傻了的丫丫,眼神里充满了痛心和愤怒。
“李老师,我家的事,不用你操心!滚!”李国栋(张阙)喷着酒气,伸手就要推搡。
李淑芬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搪瓷缸子直接塞到李国栋(张阙)手里。缸子很烫,里面是熬得浓稠的小米粥,散发着朴素的粮食香气。
“拿着!给娟子和孩子喝的!”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酒气的力量,“国栋!你看看你!看看她们!她们是你的老婆孩子!不是你的出气筒!你是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顶梁柱不是用来砸自己家的!”她指着李国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锐利如刀,“想想你爹妈当年是怎么拉扯你的!想想你当初追娟子时说过的话!你现在这样,对得起谁?!”
她的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刺在李国栋(张阙)混乱的意识里。属于李国栋的暴戾在酒精的作用下依旧翻腾,但李老师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痛心,还有那缸滚烫的、带着朴实质感的小米粥,却像投入滚油里的水滴,激起了剧烈的反应。他握着搪瓷缸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缸壁灼烧着他的掌心,那热度似乎穿透了麻木的皮肤。
“我……我……”他张着嘴,想骂回去,喉咙却被什么堵住了。
李淑芬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墙角,声音放柔了许多:“娟子,丫丫,别怕。把这粥喝了。”她又看向李国栋,语气带着命令式的疲惫:“你!喝了酒就老实躺下!别在这里发疯!明天……明天我再去街道办帮你问问,看有没有零工可以做!”说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屋内狼藉的景象,叹了口气,转身慢慢走回了自己家,关上了门。那瘦小的背影,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却像一道沉默而坚韧的堤坝。
李国栋(张阙)呆呆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那缸滚烫的小米粥。粥的香气混合着屋里的酒臭,形成一种极其怪异的味道。他回头,看到妻子王娟依旧蜷缩在墙角,但看向他的眼神里,除了恐惧,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女儿丫丫则怯生生地看着他手里的缸子,小小的喉咙吞咽了一下。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暴戾、羞耻、茫然和某种被强行唤醒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酸楚,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他猛地将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放在桌上,滚烫的粥溅出来一些。他烦躁地低吼一声,像一头困兽般冲回里屋,一头栽倒在散发着汗臭和酒气的床上,用枕头死死捂住自己的头。黑暗中,属于张阙的意识碎片在翻腾、呐喊,与李国栋的绝望激烈交锋。那缸粥的热气,却固执地、无声地在冰冷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然而,深渊的引力是强大的。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积压的怨气和失业的绝望再次爆发。一次更激烈的争吵后,李国栋(张阙)的拳头失去了控制。王娟的惨叫声和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催化剂。当他看到妻子额角流下的鲜血时,属于李国栋的残暴彻底吞噬了最后一点清明。恐惧和更大的暴怒攫住了他,他猛地摔门而出,像丧家之犬一样冲进了外面冰冷的瓢泼大雨中。
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冰冷的寒意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他漫无目的地在积水的巷子里狂奔,想要逃离那个被他亲手打碎的家,逃离那个满手血腥的自己。他跑得太急,在巷子拐角处,脚下一滑,狠狠摔倒在肮脏的泥水里。
“呃……”剧烈的疼痛让他蜷缩起来。
就在这时,一把伞,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的头顶,挡住了冰冷的雨水。
李国栋(张阙)猛地抬头。
雨幕中,李淑芬老师撑着那把旧伞,静静地站在他面前。雨水顺着伞沿流下,在她脚边汇成小流。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裤脚已经被雨水打湿。她的脸色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更加苍白,眼神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了然。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像看着一个迷失在暴风雨中、伤痕累累的孩子。她的另一只手里,竟然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急救包。
“李……李老师……”李国栋(张阙)的声音嘶哑干涩,混杂着雨水和泥浆。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撞破狼狈的愤怒涌上来,他想吼叫,想让她滚开。
李淑芬蹲下身,动作有些迟缓,似乎关节不太灵便。她打开急救包,拿出碘伏棉签,声音在雨声中异常清晰:“摔哪了?把手给我,先简单处理下,别感染了。”她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课堂上指导学生作业,没有质问,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对“人”本身的关切。
李国栋(张阙)僵住了。他看着那双布满岁月痕迹、却异常稳定的手,看着碘伏棉签上那点微弱的棕色,看着李老师被雨水打湿的肩膀和花白的鬓角。他刚才所有的暴戾、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怨毒,在这平静的、带着药水味的关切面前,如同阳光下的积雪,瞬间消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一种灭顶般的、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悔恨。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慢慢地把沾满泥水、擦破了皮的手,颤抖着伸了过去。
冰凉的碘伏触碰到伤口,带来一丝刺痛。李淑芬的动作很轻,很仔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像是敲打着李国栋(张阙)灵魂深处的警钟。就在这无声的包扎中,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李淑芬胸前口袋露出的一角——一张被塑封保护的、边缘已经磨损发白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的李淑芬,穿着朴素的格子衬衫,扎着两条麻花辫,笑容灿烂而充满朝气。她的身边,簇拥着一群皮肤黝黑、笑容腼腆的乡村孩子。背景是简陋的土坯房教室和飘扬的国旗。照片右下角,一行褪色的小字依稀可辨:“xx希望小学留念,199x年夏”。
李国栋(张阙)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张脸……这个笑容……虽然年轻了许多,但那温和的眼神,那眉宇间的神采……他见过!在流浪狗阿黄的记忆碎片里!那个在废墟中投喂他、最后病倒被救护车拉走的女人——陈姐!化疗前的陈姐!那个在垃圾堆里给一条濒死的流浪狗送去食物和水的女人!
陈姐……李淑芬老师……
环卫大妈……快递员王强……
碰瓷的老人张小明……被救助的流浪狗阿黄……施暴的丈夫李国栋……
无数张面孔、无数个场景、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的万花筒,在张阙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碎裂又重组!
冰冷的碘伏渗入伤口。
滚烫的小米粥放在桌上。
干净的清水和鸡骨头推入缝隙。
伸向碰瓷老人的、沾着油污的手……
“大爷……地上凉……”
“阿黄……快吃吧……”
“国栋!你看看你!……你是个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
“老王家的强子我认识,老实孩子……”
环卫大妈挥舞扫把驱散人群时,手臂上露出的、在福利院做义工的袖章一角……
王强工作服口袋里,那个印着“xx希望小学捐赠纪念”的廉价塑料水杯……
李老师书桌玻璃板下,压着一张“优秀志愿者”的泛黄证书……
陈姐窗台上那个洗得干干净净、刻着“阿黄”名字的塑料狗碗……
无数个微小的、被忽略的细节,在这一刻被无形的线串联起来,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像散落在银河中的亿万颗微尘,共同构成了璀璨的星河!
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近乎灵魂出窍的震撼,如同宇宙初开时的霹雳,狠狠劈中了张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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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
维生舱的舱盖刚一滑开,张阙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整个人从粘稠的凝胶中弹坐起来,趴在舱沿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苦涩的胆汁混合着模拟舱残留的化学气息,灼烧着他的喉咙和鼻腔。他吐得撕心裂肺,身体痉挛般颤抖,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训练服。
不是模拟场景切换的眩晕。是灵魂被强行塞回躯壳后,因承载了太多不属于他的、沉重而炽热的生命印记而产生的剧烈排异反应!是认知被彻底颠覆、重塑时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剧震!
他瘫倒在冰冷的金属舱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汗水模糊了视线,模拟舱惨白的光线刺得他眼球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混合着汗水汹涌而下,咸涩的味道弥漫口腔。那不是悲伤,不是委屈,是一种被过于庞大的、名为“人间”的真实狠狠冲刷后的失重与顿悟。
眼前是冰冷的金属舱壁,脑海里却翻腾着人间烟火:
他是被救上岸的小孩子小明,是贫困生大学生小明,还是骗子小明……
他“是”张小明,一个卑劣的碰瓷者,被快递员王强那只带着退烧药味道的手刺穿了所有伪装。
他“是”阿黄,一条濒死的流浪狗,被身患绝症的陈姐用最后的温暖托起。
他“是”李国栋,一个深渊里的暴徒,被退休教师李淑芬用一缸滚烫的小米粥和雨夜里的一把旧伞,死死拽住了滑向地狱的脚步。
他们是环卫工,是快递员,是身患绝症的独居女人,是退休的教师……他们是城市庞大躯干里最不起眼的毛细血管,是社会这台精密机器上最基础的螺丝钉。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伟力,没有运筹帷幄的智慧,甚至常常被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被自身的困境所困扰。王强在为女儿的退烧药发愁,陈姐在与死神赛跑,李淑芬老师忍受着关节的疼痛……他们自己就在泥泞中跋涉。
然而!就在这泥泞之中,就在他们自身的光都如此微弱摇曳之时,他们却本能地、近乎固执地向更深的黑暗伸出了手!向另一个挣扎的生命,投去了一抹微光!
那只伸向碰瓷老人的手——是王强在女儿病痛的压力下,对另一个“父亲”(老人)残留的共情?是对自身尊严的维护?还是仅仅因为“人不能看着另一个倒在地上的人不管”这种最朴素的良知?
那推入废墟的狗碗——是陈姐在与病魔抗争时,对同样脆弱生命的悲悯?是对孤独的排解?还是对“活着”本身的一种无声致敬?
那雨夜里的一把伞——是李淑芬老师数十年教书育人刻进骨子里的责任?是对“人总能变好”的顽固信念?还是仅仅因为“他是我的邻居”?
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这善意的源头,并非来自高高在上的神只,也非源于宏大叙事的感召。它就深埋在每一个平凡灵魂的最深处,如同地底奔涌的暗河。它可能源于共情,可能源于责任,可能源于某种根植于血脉的、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和怜惜,也可能仅仅是一种无法坐视“同类”在眼前沉沦的本能冲动。它如此微弱,如此个体,甚至常常被自身的困境所遮蔽。但它真实存在!它像荒野中的萤火,像寒夜里的炭星,在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选择瞬间,在每一次下意识的伸手、一次默默的关注、一句克制的劝诫中,悄然迸发!
正是这亿万个微弱如萤火、却永不熄灭的善念微光,在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流淌、汇聚。它们托住了那个摔倒的老人(即使他心怀叵测),温暖了那条濒死的流浪狗,拉住了那个滑向深渊的暴徒……它们如同无形的网络,构成了社会最坚韧、最温暖的基石,在宏大叙事和钢铁规则之外,维系着文明的温度,托举着每一个摇摇欲坠的灵魂!
“嗬……嗬……”张阙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腕上那个冰冷的“0”烙印,又缓缓移向模拟舱光滑如镜的金属舱壁。壁面上,映照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脸——苍白,扭曲,布满泪痕和汗渍,眼神却如同被飓风席卷后的天空,混乱褪去,露出一种近乎神性的、被巨大真相洗礼后的空茫与澄澈。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那在模拟舱中俯瞰的、由冰冷算法推演出的宏大历史进程,那由武者铁血铸就的帝国根基……它们固然强大,固然塑造了文明的骨架。但真正让这骨架拥有血肉,让这文明得以在一次次天灾人祸、战火离乱中蹒跚前行、生生不息的,从来不是那些高踞云端、光芒万丈的英雄史诗!
是奋不顾身的青少年,是骗子母亲,是王强!是陈姐!是李淑芬老师!是那个挥舞扫把的环卫大妈!是那个在雨夜递出伞的退休教师!是那个在垃圾堆里分出一块骨头的绝症女人!是那个口袋里揣着孩子退烧药、却依然向讹诈者伸出手的快递员!
是这些在生活的泥泞中挣扎前行,自身光芒微弱如萤火,却依然固执地、本能地向更黑暗处伸出援手的——凡人!
他们或许能力有限,他们或许自身难保,他们或许默默无闻,他们的善举或许微小到如同尘埃。但正是这亿万的尘埃,汇聚成了支撑整个文明巨厦的基石!正是这无数的微光,在漫漫长夜中点亮了人性的灯塔!
英雄塑造历史的高度,而凡人,定义文明的温度,并承载着它穿越一切寒冬的韧性!
“砰!”
张阙的拳头,用尽此刻身体里仅存的所有力气,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沉闷的巨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汗水,顺着光滑的舱壁缓缓流下,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一条蜿蜒的、泣血的小溪。
他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彻底冲刷、重塑后的、带着灼热痛感的清醒。他缓缓收回手,看着那淋漓的鲜血,又抬头望向模拟舱惨白的天花板,仿佛要穿透这金属的囚笼,望向外面那片真实的、由无数凡人构成的、坚韧而温暖的星空。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容里带着泪,带着血,带着一种脱胎换骨般的疲惫,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领悟。
熔炉的火焰,锻造钢铁的规则。而人间烟火的微光,淬炼的是——人心。
“恭喜学员0通过测试,现在可以前往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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