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炉火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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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艰难地挤过前院那巨大的破洞，驱散了后院的黑暗，却驱不散弥漫的浓重血腥和死亡的气息。几具僵硬的尸体横陈在冰冷的泥地上，面色青灰，扭曲的恐惧凝固在脸上，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恐怖。

陈观站在内室门口，右肩扛着那袋沉甸甸的劣质精铁，左手紧握着那块冰凉、却仿佛与他血脉相连的特殊铁锭。老铁匠最后那句“把那块‘骨头’…也带上”的回音，还在他耳边萦绕。

“哥…”知更抱着那袋糙米，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看着院中那几具可怖的尸体，小脸苍白如纸，声音细若蚊蚋。

陈观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铁锈、血腥和清晨微寒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更加清醒。他侧身，用肩膀顶开那扇虚掩的、通往内室的破旧木门。

吱呀——

一股远比后院更加浓烈、更加复杂、更加浑浊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积年的铁锈、焦糊的煤灰、凝固的油脂、劣质烟草、汗臭、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金属腐败般的沉闷气味混合而成的风暴，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喘不过气。

光线昏暗得如同黄昏。只有靠近后墙的地方，一个巨大的、用粗糙黑石垒砌的方形火炉，炉口内尚存几点暗红的余烬，散发出微弱的光和热，勉强勾勒出室内的轮廓。

目光所及，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金属垃圾场。

地上散乱地堆满了各种形状、大小、材质的金属块、废料、半成品，有的锈迹斑斑，有的乌黑发亮，杂乱无章地铺满了几乎每一寸地面，只留下几条勉强能下脚的曲折小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生锈、扭曲、沾满油污的铁钳、铁锤、凿子、模具，像某种狰狞的金属丛林。角落里的水缸结了层厚厚的污垢，水面飘着油花。一张用几块破木板搭成的“床”紧挨着炉子，上面堆着看不出原色的破棉絮，散发着霉味。

老铁匠佝偻的身影就蹲在那炉子前，背对着门口，正慢条斯理地用一根细铁钎拨弄着炉膛里微弱的余烬。他那件油渍麻花的破袄子敞着，露出同样脏污的里衣，枯瘦的脊背嶙峋凸起，像一块被岁月风化的顽石。

听到门响，他头也没回，只是用那砂纸般干涩的声音道：“扔墙角。碍事。”

陈观沉默地迈步，脚下发出金属碎屑摩擦的刺耳声响。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杂物，将那袋沉重的精铁“咚”地一声卸在角落里一堆看不出用途的铁疙瘩旁边。灰尘簌簌落下。

知更抱着米袋，小脸被浑浊的空气呛得发红，大眼睛里满是惊惶和无措，紧紧跟着陈观，不敢离开半步。这个黑暗、混乱、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方，比昨夜尸横遍野的后院更让她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老铁匠似乎终于拨弄满意了炉子里的余烬，慢吞吞地站起身，转过身来。浑浊的目光扫过陈观，在他包扎粗糙、血污凝固的左臂上停顿了一瞬，又落到他紧握在左手的那块暗沉铁锭上，最后，才落在知更苍白的小脸上。

“小丫头片子，”老铁匠吧嗒了一口旱烟，烟雾从他鼻孔喷出，在昏暗的光线下盘旋，“去，把米倒缸里，水在门口桶里，淘干净。”他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指了指门口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木桶和那个飘着油花的水缸。

知更身体猛地一颤，抱着米袋的小手攥得指节发白，求助般地看向陈观。

陈观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沉静，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在这个地方，恐惧和犹豫没有任何用处。想要活下去，就得按这老怪物的规矩来。

“去…去吧。”陈观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知更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抱着米袋，一步一挪地走向那个散发着怪味的水缸，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混乱和昏暗里显得格外单薄无助。

老铁匠不再看她，浑浊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陈观身上，如同实质的探针。“骨头，不是靠嘴铸的。”他慢悠悠地说着，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陈观手中的铁锭，又点了点地上那袋劣质精铁，“炉子，烧起来。旺火。”

命令简短，不容置疑。

陈观没有废话，将那块特殊的铁锭小心地放在脚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废铁砧上。冰凉的触感离开手掌的瞬间，丹田深处的混沌核心似乎极其微弱地滞涩了一下，运行效率从11.5%瞬间降到了10.9%，一股微弱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核心稳定性：16.8%…（轻微波动）…】

【警告：与“混沌亲和粒子”接触中断…《混元铸骨篇》运行效率下降…】

他走到炉子旁。炉子很大，炉膛口黑黢黢的，内壁覆盖着厚厚的煤灰和焦糊物。旁边堆着一小堆同样黑乎乎、夹杂着碎石块的劣质煤块。

【深度扫描：目标 - 锻造炉…】

【结构：原始黑石垒砌…炉膛结构存在多处热效率损失点…】

【燃料：劣质烟煤（含硫量高，灰分大，热值低）…】

【操作建议：清除炉膛底部积灰…分层添加引火物与燃料…预留风道…】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精准地浮现在脑海。陈观依言，拿起旁边一把沉重的、沾满油污的铁钩，探入炉膛，开始清理底部厚厚的死灰。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左臂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他动作稳定，没有丝毫停顿。

清理完毕，他找到一些干燥的碎木屑和破布条作为引火物，又寻来一个同样肮脏的破风箱。将引火物小心地塞入炉膛底部，然后拿起两块火石。

嚓！嚓！嚓！

火星迸溅，落在引火物上。几次尝试后，一小簇微弱的火苗终于挣扎着亮起。陈观立刻俯下身，凑近炉口，小心翼翼地、均匀地吹气助燃。火苗在气流下摇曳着，艰难地舔舐着上方的煤块。

【引火成功…炉温：120c…缓慢上升…】

【建议：逐步添加小块燃料…保持通风…】

陈观拿起几块拳头大小的煤块，小心地放在引燃的木屑上方，留出缝隙。然后，他拉动那沉重的破风箱。

呼——呼——！

风箱发出破旧不堪的呻吟声，一股带着尘土味的风被强行压入炉膛。火苗猛地一窜，贪婪地包裹住新加入的煤块，橘红色的火焰开始稳定地升腾起来，发出噼啪的轻响。炉温迅速攀升。

【炉温：350c…持续上升…】

汗水很快浸湿了陈观破烂的衣襟，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带来粘腻和刺痛。烟气和灰尘在炉火的映照下翻滚，呛得他连连咳嗽。但他眼神专注，动作沉稳，严格按照系统推演出的最优方案控制着风箱的节奏和加煤的频率。

火光将他沾满煤灰和汗水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专注的神情，仿佛不是在烧一个破炉子，而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老铁匠叼着旱烟杆，浑浊的眼睛半眯着，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如同一个漠然的看客。烟锅里的火星随着他吧嗒吧嗒的节奏明灭不定。他没有出声指点，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满意或不满，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陈观被炉火映红的、流淌着汗水和血污的脸庞，看着他每一次拉动风箱时手臂肌肉的绷紧和微微颤抖。

时间在炉火的燃烧和风箱的呼哧声中流逝。

【炉温：800c…】

【炉温：1100c…】

【炉温：1350c…】

【炉温稳定在1500c左右（达到劣质精铁熔炼下限）…】

炉膛内，火焰已经由橘红转为炽白，高温扭曲着空气，发出沉闷的咆哮声。热浪滚滚扑面，即使隔着几步远，也烤得人皮肤发烫、嘴唇干裂。整个昏暗的内室被这炉火照亮，墙壁上扭曲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陈观身上的汗水早已被蒸干，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白盐渍。双臂的伤口在高温炙烤下阵阵灼痛，但他依旧稳稳地拉着风箱，维持着稳定的高温。核心稳定性在高温的刺激和专注的运转下，反而缓慢提升到了17.2%。《混元铸骨篇》的混沌之力在体内流淌，如同滚烫的溪流，冲刷着疲惫和伤痛。

“够了。”老铁匠终于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在炉火的咆哮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陈观停下风箱，灼热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看向老铁匠。

老铁匠站起身，踱到墙角那袋精铁旁，枯瘦的手指随意地划开麻袋口，露出了里面暗沉沉的铁锭。他弯腰，用一只布满老茧、沾满油污的手，直接抓起一块足有七八斤重、边缘粗糙、带着矿渣痕迹的铁锭。

那铁锭在昏暗光线下毫不起眼，但陈观通过系统灌输的知识，能“看”到它内部结构的不均、硫的残留以及那些降低强度的杂质分布。

老铁匠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铁锭，浑浊的目光扫过炉膛炽白的火焰，又落回陈观身上。“火候，马马虎虎。”他评价了一句，听不出褒贬。然后，他枯瘦的手腕一抖，那块沉重的铁锭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划出一道平直的轨迹，精准地投入了炉膛深处那温度最高的炽白火焰中心！

嗤——！

铁锭落入火焰的瞬间，发出一声刺耳的灼烧声响，表面的锈迹和杂质瞬间焦化、剥落，暗沉的铁块在极致的高温中迅速变红、发亮。

“看着。”老铁匠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没有去拿旁边挂着的铁钳，反而慢悠悠地走到炉口旁，就那样伸出了他那枯瘦、布满老茧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炉膛内熊熊燃烧的炽白火焰和那块正在迅速变红变软的铁锭！

陈观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老怪物要干什么？徒手？！

【警告！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目标：老铁匠右手…】

【能量性质：未知…强度：极高！…】

【炉膛局部温度急剧上升！目标铁锭受热速率提升300%…】

只见老铁匠那只枯瘦的手掌，在距离炉口还有半尺的距离时，掌心周围的空气陡然扭曲、塌陷！一股无形的、难以形容的力量瞬间笼罩了炉膛中心！那炽白的火焰像是受到了某种恐怖的挤压和引导，不再是自由升腾，而是骤然向内坍缩、凝聚，形成一道更加刺目、温度高得足以融化金石的白色火柱，将那块铁锭死死地包裹在核心！

嗡——！

炉膛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炉壁的黑石甚至开始泛起暗红！那块铁锭在白色火柱的包裹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橙黄、最后竟透出一种刺目的亮白色！表面熔融的杂质如同沸水般剧烈翻滚、剥落、气化！整个铁锭在高温中软化、变形！

老铁匠那只枯瘦的手掌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不是在操控足以熔金化铁的高温，而是在感受着掌心拂过的微风。

陈观看得心神剧震！这是什么手段？！徒手控火，精准熔炼！这绝非寻常武者所能及！他体内的混沌核心似乎也感应到那恐怖的能量波动，旋转速度微微加快，玉骨脉络中的混沌之力自发流转，抵抗着那扑面而来的恐怖热浪。

仅仅过了十几个呼吸！

老铁匠枯瘦的手掌猛地一握！

炉膛内那道恐怖的白色火柱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溃散、消失！温度骤降！

“钳子。”老铁匠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陈观瞬间回神，强压下心头的震撼，眼疾手快地抄起旁边一把沉重的长柄铁钳，一步跨到炉口，精准地探入炉膛，稳稳夹住了那块已经熔融软化、通体亮白、如同巨大熔岩块般的铁锭！

嗤啦——！

铁钳接触高温铁块的瞬间，发出剧烈的灼烧声，一股白烟冒起！陈观只觉得一股难以想象的热量顺着铁钳狂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握着铁钳的手掌烫熟！他闷哼一声，混沌之力瞬间灌注右臂，玉色微芒在皮肤下流转，硬生生抵住了那股恐怖的热力！

【警告！手臂遭受高温侵袭！混沌之力消耗加剧！】

【核心稳定性：16.9%…（下降）…】

他死死咬着牙，双臂肌肉贲张，凭借着玉骨带来的力量和坚韧，猛地将那块沉重的、炽热欲滴的亮白铁块从炉膛里拖了出来！

沉重的铁块被重重地摔在炉子旁边一个沾满油污、坑坑洼洼的巨大铁砧上！发出“铛”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高温瞬间将铁砧表面残留的油污烤得青烟直冒！

“锤。”

老铁匠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柄大小适中、锤头黝黑、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铁锤，随手抛给了陈观。

陈观下意识地接住。锤柄入手冰凉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和吸力，仿佛能将他手掌牢牢吸住。锤头黝黑无光，却给人一种极其凝练、极其沉重的感觉。

【检测：目标 - 铁匠锤…】

【材质：未知陨铁核心（高度惰性）…外层包裹百锻精钢（特殊工艺）…】

【重量：约五十二斤…重心完美…】

【特性：？？？（未知）…】

“砸。”老铁匠只吐出一个字，浑浊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块，落在砧板上那块开始迅速由亮白转为橙红的熔融铁块上，也落在陈观身上。

砸？怎么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