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铁与血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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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黑暗。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像灌满了铅的沼泽，拖拽着意识不断下沉。

陈观感觉自己正坠向无底的深渊。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发疯的寂静。身体像是被碾碎了，又被粗糙地缝合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发出无声的尖叫。胸腔里空荡荡的，又像被塞满了烧红的铁块，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在搅动那个被硬生生挖开的血洞。

‘痛…好痛…’

‘阿明…老大…’

‘巴隆…别压…喘不过气…’

破碎的意识片段如同沉船后的浮木，在痛苦的海洋里载沉载浮。他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片虚无和冰冷。有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被从身体里剥离了…留下的不是解脱，而是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巨大空洞，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啃噬过的残留剧痛。那冰冷粘稠的恶意…似乎还在骨头缝里，在神经末梢，阴魂不散地低语、蠕动…

“…呃…”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呻吟，从陈观干裂焦黑的嘴唇里艰难地挤了出来。这声音打破了绝对的死寂，也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拧开了现实沉重的闸门。

“陈观？！陈观！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个嘶哑、焦急到极点、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穿过层层迷雾的号角，猛地刺入陈观混沌的意识！

李明！

陈观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住，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视线模糊得像蒙了一层血污。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李明那张近在咫尺、沾满血污和灰尘、苍白得吓人的脸。那双总是锐利冷静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燃烧着极度的疲惫，却又像两颗不肯熄灭的寒星，死死地盯着他。李明脖颈侧面三道深可见骨的焦黑爪痕还在缓缓渗着暗红的血，触目惊心。

“老…大…”陈观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涌出嘴角。

“别说话！省点力气！”李明的声音紧绷着，一只手死死按住陈观胸前那个被他自己硬生生撕开的恐怖伤口边缘，试图减缓汹涌的血流。他的另一只手…陈观模糊的视线艰难地移动…正死死攥着一个东西。

一团…暗红色的…搏动着的…肉块？

它被一层粘稠的污血包裹着，表面布满了疯狂扭动、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能量丝线，此刻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垂死蜂鸣般的“滋滋”声。一股冰冷粘稠、令人作呕的恶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如同毒蛇的吐信，让陈观本能地感到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剧痛！

是它！

那个从他身体里被挖出来的鬼东西！

“操…操…”陈观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巨大的恐惧和残留的痛苦瞬间淹没了他！他想挣扎，想远离那个噩梦的源头，但身体却像一滩烂泥，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无尽的虚弱和剧痛。

“别动！别怕！它现在碰不到你！”李明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攥着那团暗红肉块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臂上原本疯狂蔓延的暗红纹路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住，暂时停止了扩散，但依旧狰狞可怖。“巴隆！再快点！他撑不了多久了！”李明猛地抬头嘶吼。

陈观这才感觉到剧烈的颠簸。他的身体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夹带着，在黑暗中高速移动。视线稍微清晰了一点，他看到了头顶上方…是巴隆那覆盖着厚重装甲、此刻却布满刮痕、凹陷甚至融毁痕迹的巨大身躯！巴隆如同背负着大山的巨人，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布满碎石和扭曲金属的黑暗通道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陈观全身骨头都在呻吟。

巴隆一只巨大的金属手臂如同铁钳般死死夹着陈观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抓着李明的胳膊，将他半拖半拽着向前狂奔。他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沉重而急促，面甲缝隙里喷出的白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迈步，那严重变形的后背装甲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显然在硬抗核心崩塌冲击时受了重创。

“老子…在跑…咳…”巴隆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嘶哑沉闷，带着强行压制的痛苦，“他…怎么样？”

“还在流血！意识清醒了一点！”李明吼道，手指死死压着陈观的伤口，鲜血不断从他指缝中涌出，染红了陈观焦糊的战术服和他自己的手。“这鬼地方塌得厉害！出口在哪？！”

“前面…有光…岔路…”巴隆喘着粗气回答，巨大的身躯在狭窄、不断有碎石坠落的通道里艰难地闪转腾挪。

陈观被颠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他能感觉到李明按在他伤口上的手在微微颤抖，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和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焦糊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怪味。巴隆装甲关节发出的刺耳摩擦声，碎石砸落在金属上的噼啪声，还有身后远处传来的、如同闷雷般连绵不绝的崩塌轰鸣…这一切都汇集成令人窒息的绝望交响曲。

“放…下我…”陈观用尽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巨大的疲惫和痛苦像铅块一样压着他。他感觉自己快死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风箱，胸腔里那空荡荡的剧痛提醒着他，那个鬼东西虽然被挖出来了，但它留下的创伤是毁灭性的。“你们…走…”

“放你娘的屁！”李明猛地低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狠狠瞪着陈观，“给老子闭嘴！再敢说一个字，老子现在就把这鬼东西塞回你肚子里去！”他晃了晃手中那团依旧在微弱搏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肉块。

陈观被他眼中那股近乎疯狂的狠厉震住了，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没再出声。巨大的委屈和一种更深沉的、被守护的暖流混杂着剧痛，堵在喉咙里，让他眼眶发酸。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任由巴隆铁钳般的手臂夹着他，在颠簸和剧痛中沉浮。

“老大！前面！”巴隆突然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绝境中的希望！

陈观艰难地再次睁开眼。在通道前方深邃的黑暗尽头，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白光，如同风中的烛火，穿透了弥漫的灰尘，顽强地亮着！

“是…知更？”李明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

那点微光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被丢弃在地上的小型应急手电筒，光线已经非常微弱，但足以照亮它旁边蜷缩着的两个小小身影！

是知更和艾米！

知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通道墙壁坐在地上，小小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她那条被能量乱流刮伤的腿暴露在光线下，裤腿撕裂，伤口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面。小脸上布满了泪痕、灰尘和干涸的血迹，嘴唇因为失血和寒冷而发白。她双臂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艾米，仿佛那是她仅存的世界。

而艾米，被她紧紧护在怀里，小脸埋在姐姐胸前，只露出半张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灰尘颗粒。她似乎睡着了，又像是昏迷了，小小的身体随着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安静得让人心慌。

“知更！艾米！”李明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巨大的惊喜和更深的忧虑！

听到声音，知更猛地抬起头！当看清黑暗中冲过来的三个身影时，她那原本写满绝望和痛苦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李明叔叔！巴隆叔叔！陈观哥哥！”知更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道，她想站起来，但伤腿的剧痛让她瞬间又跌坐回去，发出一声痛呼。

“别动！”巴隆巨大的身影冲到她们身边，沉重的战靴在地面犁出深深的痕迹，终于停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夹着的陈观放下，又扶着几乎脱力的李明站稳。沉重的装甲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能量过载的嘶嘶声，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李明顾不上自己，踉跄着扑到知更面前，借着地上那微弱的手电光，飞快地检查她的伤势。看到那条皮开肉绽的腿，他倒吸一口冷气。“伤到骨头没有？能动吗？”

知更咬着嘴唇，忍着剧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不…不知道…能动一点…好痛…李明叔叔…陈观哥哥他…”她的目光越过李明，惊恐地落在旁边地上蜷缩着、胸前一片可怕血污、脸色灰败如死人的陈观身上。

“他还活着！”李明斩钉截铁地说，既是告诉知更，也是在告诉自己。他迅速撕下自己残破的维生服还算干净的里衬，用力撕成布条。“巴隆，固定夹板！快！找点直的金属棍子！”

巴隆二话不说，巨大的金属手臂在旁边的废墟堆里一阵翻找，轻易掰下几根还算笔直的金属管状物。

“忍着点！”李明对知更说了一句，动作却异常迅速。他小心地将撕好的布条垫在知更血肉模糊的小腿两侧，巴隆立刻将金属管按上去。李明用布条飞快地、尽可能牢固地缠绕固定。整个过程，知更疼得小脸煞白，身体剧烈颤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好了！暂时固定住，不能受力！”李明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又看向知更怀里的艾米，“艾米怎么样？”

“艾米…艾米没事…”知更紧紧抱着妹妹，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爆炸的时候…我抱着她…她好像…吓到了…后来…就睡着了…”她低头看着艾米苍白安静的小脸，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她一直没醒…”

李明伸手探了探艾米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又摸了摸她的小额头，温度正常。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疑虑并未减少。艾米的状态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老大…钥匙碎片…”一直沉默警戒着后方崩塌动静的巴隆，突然闷声说了一句，巨大的手指指向通道深处他们刚刚冲过来的方向。虽然微弱，但那如同闷雷般的崩塌声似乎正在逼近！

李明的心猛地一沉！他当然没忘！罗根还在后面！还有那些散落的、如同毒种般的钥匙碎片！

“巴隆！你背着知更和艾米！”李明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陈观交给我！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通道撑不了多久了！”

“不行！老大你…”巴隆看着李明同样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身体，还有他脖子上那三道依旧在渗血的恐怖爪痕，以及他那只死死攥着暗红肉块、手臂上布满诡异暗红纹路的右手，立刻反对。

“这是命令！”李明猛地低吼，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我撑得住！知更的腿不能走！陈观我拖着！你背着她们两个！快！没时间了！”他不由分说地将艾米从知更怀里小心地接过来，塞到巴隆巨大的金属臂弯里。然后他蹲下身，抓住陈观那只完好的左臂，试图将他架起来。

“巴隆叔叔…我能…”知更看着李明叔叔虚弱的样子，还想挣扎。

“听话！”李明打断她，声音严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抱住巴隆的脖子！”

巴隆看着李明眼中那股近乎燃烧生命的决绝，巨大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最终低吼一声：“操！”他不再犹豫，巨大的金属手臂小心地环过知更的后背和腿弯，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另一只手臂则牢牢托住怀里的艾米。沉重的装甲因为增加了重量而发出更加刺耳的呻吟。

“陈观！起来！走！”李明咬着牙，将陈观沉重的身体半架半拖地弄起来。陈观的身体软得像面条，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李明身上。脖子伤口的剧痛，手臂被侵蚀的麻木和刺痛，还有强行透支精神力的眩晕感，如同三重巨浪冲击着李明。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额头瞬间布满冷汗，眼前阵阵发黑。

“老…老大…”陈观感受到李明身体的剧烈颤抖和粗重的喘息，巨大的愧疚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他试图用那只没受伤的脚蹬地，分担一点重量，但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我…自己…”

“省省吧你！”李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行稳住身体，拖着陈观，迈开了沉重如灌铅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他那只攥着暗红肉块的右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着，那团肉块似乎感应到李明的虚弱，表面的暗红能量丝线又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发出微弱的“滋滋”声，试图侵蚀。

“老大！那鬼东西！”巴隆抱着两个孩子，跟在旁边，焦急地提醒。

“它敢！”李明眼神一厉，强行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尖刺狠狠刺向手中的暗红肉块！“给老子安分点！”

“滋——！”那肉块发出一声尖锐的痛苦嘶鸣，表面的能量丝线瞬间黯淡蜷缩了下去。

“走！”李明低吼一声，不再看它，拖着陈观，朝着通道前方那未知的、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微弱光亮，艰难前行。巴隆抱着知更和艾米紧随其后。

崩塌的轰鸣如同跗骨之蛆，在身后黑暗的通道深处，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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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绝对的黑暗。

只有自己微弱的心跳和艰难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垂死的哀鸣。

罗根的意识在剧痛的海洋中沉浮。折断的右臂，胸口深可见骨的爪痕，内脏仿佛被搅碎的闷痛…每一次试图移动被压住的左臂，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切割自己的神经。汗水（也可能是血水）浸透了残破的战术服，粘腻冰冷。

战术手电微弱闪烁的光柱，是他对抗这片钢铁坟墓的唯一武器。光柱扫过，只有扭曲的合金，堆积的废墟，断裂的线缆…一片死寂的绝望。出路被彻底封死，沉重的金属残骸如同巨兽的獠牙，将他死死咬住。

钥匙碎片。

那几枚散落在不远处、闪烁着微弱不祥暗红锈迹的暗银色碎片，如同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