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沉淀池畔的微光与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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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污浊、散发着浓烈腥臭和铁锈味的空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淤泥。巨大的、如同钢铁巨兽骸骨般的废弃污水处理设施内部，死寂得令人窒息。只有远处偶尔滴落的水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李明靠在冰冷的、布满苔藓的混凝土沉淀池边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左腿被简陋夹板固定的部位，肿胀发紫，皮肤紧绷得发亮，那是一种骨头正在坏死、肌肉正在腐烂的、深入骨髓的钝痛。后背被辐射灼伤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混合着之前感染的刺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所有这些痛苦，都比不上他怀中那个冰冷、死寂、表面布满焦黑裂痕的金属盒所带来的万分之一绝望。

老大…陈观…真的彻底沉寂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指尖能感受到那令人心悸的冰凉和粗糙的裂痕纹理。爆炸前那滚烫的触感和撕裂般的灵魂灼痛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却只剩下这毫无生机的冰冷。陈观最后传递过来的、濒临湮灭的意念碎片，如同冰冷的刀锋，一遍遍切割着他的心脏。

【…核心…晶格…结构…严重…损伤…】

【…能量…储备：…0.0001%…】

【…逻辑…单元…损毁率…超过…85%…】

【…仅存…基础…生命…体征…监测…及…最低…限度…环境…感知…模块…】

【…警告：…核心…处于…彻底…崩溃…边缘…任何…外部…刺激…或…能量…输入…将…导致…永久性…湮灭…】

“老大…”李明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盒上，瞬间被吸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用额头轻轻抵着那布满裂痕的表面，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回应，哪怕只是幻觉。“对不起…对不起…”

“明叔叔…”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艾米蜷缩在他身边，小脸脏兮兮的，大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茫然。她被吓坏了，从安全屋崩塌到刀疤断后牺牲，再到这如同地狱迷宫般的逃亡，巨大的冲击让这个年幼的孩子几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依赖。

李明用还能使力的右臂，将艾米冰冷的小身体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头发。“不怕…艾米不怕…”他嘶哑地安慰着，声音却空洞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这句话。

不远处的角落里，老周躺在几块硬纸板拼成的“床”上，盖着老枪那件同样沾满污迹的破烂外套。他依旧昏迷，脸色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老枪蹲在旁边，仅剩的一只眼睛（另一只被爆炸碎片划伤，用脏布条草草包扎着）死死盯着老周灰败的脸，布满老茧的大手紧紧握着老周滚烫的手腕，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强行吊住兄弟的最后一口气。

“老周…撑住…听见没？薇丫头还等着咱们去救呢…老子答应过你，等这破事完了，请你喝最贵的酒…”老枪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狠劲。他时不时拿起一块湿布，蘸着所剩无几的净水，擦拭老周干裂起皮的嘴唇和滚烫的额头。

二丫靠在一根锈蚀的巨大管道旁，左肩的贯穿伤让她脸色苍白，但她依旧保持着惊人的警惕性。她的狙击步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仅剩的几枚子弹被擦得锃亮。那双清冷的眸子如同雷达般，扫视着这个巨大、空旷、布满阴影的污水处理厂内部每一个可能的入口和高点。

钉子则瘫坐在一堆废弃的滤网上，右腿的断骨处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他手里拿着一个屏幕碎裂、几乎报废的平板电脑，徒劳地尝试着开机，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操…操…操…一点信号都没有…‘信天翁’…老大…你们在哪啊…”他的工具包散落在一旁，里面是各种被水浸泡过、扭曲变形的电子元件，如同他此刻破碎的希望。

绝望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每一个人，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没有食物（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已经吃完），没有干净的饮水（沉淀池里的水污浊不堪，散发着恶臭），药品耗尽（老周最后一点抗生素也在今早用完了），伤员累累，前路断绝，后有追兵（虽然暂时没追上来，但谁都知道方舟不会放弃），唯一的希望“信天翁”杳无音信。

死局。真正的死局。

“咳咳…”老周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如同拉风箱般的咳嗽，身体痛苦地弓起，蜡黄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变得更加灰败。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微弱，几乎感觉不到胸廓的起伏。

“老周！”老枪脸色大变，手指颤抖着探向老周的颈动脉，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妈的！更烫了！呼吸…呼吸快没了！”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独眼看向李明和二丫，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吼：“药！药没了！怎么办？！再烧下去，脑子真糊了！人就没了！”

李明的心猛地揪紧！他下意识地看向怀中的金属盒。老大…如果你还在…如果你还有一点点力量…求求你…救救老周大哥…

没有回应。冰冷的金属盒死寂无声。陈观最后那点微弱的感知，似乎也彻底消散了。

【…检测到…目标…老周…生命…体征…信号…急剧…衰减…】

【…体温…42.1c…（持续上升）…心率…骤降至…45次\/分…（极度危险）…呼吸…频率…低于…8次\/分…（濒临停止）…】

【…逻辑…结论：…败血症…休克…终末期…死亡…倒计时…启动…】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分辨、充满了严重延迟和杂音、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意念碎片，极其艰难地、如同垂死挣扎般，挤入了李明混沌的意识！

陈观！他还在！还在用那仅存的、濒临湮灭的基础模块，监测着老周的生命体征！并给出了最冰冷的死亡宣判！

“老大说…老周大哥…快不行了！体温42度！心跳快停了！呼吸…呼吸快没了！”李明几乎是哭喊出来，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将他彻底击垮！他什么都做不了！连陈观都只能眼睁睁看着！

“操他妈的！”老枪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混凝土上，鲜血顺着指关节流下！他猛地站起身，像一头困兽般在原地焦躁地踱步，独眼赤红，“药！药！给老子药啊！妈的！老子去外面抢！去偷！”

“老枪！冷静！”二丫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战场指挥官特有的镇定，虽然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出去就是送死！外面全是方舟的狗！”

“那怎么办？！看着他死？！”老枪指着气息奄奄的老周，声音带着哭腔，“他是为了救我们！救那女娃子！才变成这样的！”

艾米被老枪的咆哮吓得浑身一抖，小脸埋进李明怀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水…降温…”二丫的目光扫过沉淀池里污浊的水面，又看了看周围，“物理降温…极限降温…或许…能争取一点时间…”

“降温？”老枪一愣，随即看向那散发着恶臭、漂浮着不明污物的沉淀池水，脸上肌肉抽搐，“用这脏水？！这他妈是往伤口上撒盐！会要了他的命！”

“总比…看着他烧死…强…”二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

【…逻辑…碎片…分析：…】

【…物理…降温…是…当前…唯一…可…尝试…手段…】

【…目标…老周…核心…体温…必须…立即…降低…至少…2c…否则…脑损伤…不可逆…】

【…污水…含…大量…细菌…及…有毒…物质…直接…接触…伤口…风险…极高…】

【…建议：…寻找…相对…干净…容器…盛装…表层…积水…（相对…污染…较轻）…进行…擦拭…避开…伤口…重点…大血管…区域…】

陈观那破碎的意念，竟然在最后关头，艰难地给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巨大风险的“方案”！

“老大说…可以试！用相对干净点的表层水！装在容器里！擦身体！重点擦额头、脖子、腋窝、大腿根！避开伤口！或许…或许能降一点点温！”李明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嘶哑地转述。

“容器？干净的？”钉子挣扎着抬起头，目光在散落的垃圾堆里扫视，“妈的…这个！这个行不行？！”他指着不远处一个被丢弃的、虽然布满灰尘但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白色塑料桶，像是以前装化学试剂的。

二丫立刻走过去，捡起桶，走到沉淀池边缘。她小心翼翼地避开漂浮的污物，用桶舀起表面相对清澈一点的积水。水依旧浑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老枪！快！”二丫将桶递给老枪。

老枪看着桶里浑浊的水，又看看老周灰败的脸，独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被狠厉取代。“妈的！干了！死马当活马医！”他一把接过桶，将里面的脏水倒掉一些，又小心翼翼地从表层舀了半桶看起来稍好的水。然后，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蘸湿，开始按照李明转述的要点，避开老周后背那可怕的伤口，用力擦拭老周的额头、脖颈、腋下、腹股沟！

浑浊的污水混着汗水，在老周滚烫的皮肤上流淌。老周的身体在冰冷的刺激下无意识地抽搐着。

一遍…两遍…三遍…

老枪机械地重复着，眼睛死死盯着老周的脸，希冀着奇迹的出现。二丫站在一旁，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按在枪柄上。钉子紧张地看着。李明紧紧抱着艾米，心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目标…老周…体温…监测：…41.8c…】

【…41.7c…】

【…41.6c…】

陈观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意念碎片，极其艰难地传递着缓慢下降的数字！

“降了！老大说体温在降！41.8…41.7…41.6了！”李明激动地低喊出来，声音带着哭腔。

老枪的手猛地一顿，独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更加用力地擦拭着，仿佛要将老周体内的火焰全部吸出来！“老周！听见没？！给老子撑住！体温再降了！”

二丫紧绷的嘴角也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下。钉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老周的呼吸似乎比刚才稍微有力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微弱。这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深渊中的一点萤火，虽然渺茫，却足以点燃濒死之人最后一点求生的意志。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喘息间——

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