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玄武之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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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像落成已有数月，西凉草原的夏季带着热浪的炙热气息悄然到来。

一座座庞然大物矗立于西凉各个部落与金城核心领地之上——“武神像”，宛如远古便存在的山峦，以不容置疑的威严融入牧民的日常节奏。

白日里，它们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惨淡的夏日阳光，散发出一种疏离而强大的气息；

夜晚，通体散发的柔和银辉则与星月争辉，将广袤的草原笼罩在一片奇异而恒定的光晕之下，仿佛神只永恒的注视。

生活在巨像阴影下的部落，正逐渐形成一种新的、带着某种压抑感的秩序。

阿力克、萨仁、拓拔弘，这三位从安平归来、如今已是各自部落实际掌控者的新兴领袖，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对安平那个神秘的“武神像”的应对和利用上。

他们精心挑选、寄予厚望送入“神像卫队”的年轻勇士们，已经在安平人员主导下，开始了严苛的封闭式训练。然而，一切进展似乎都与他们的预期背道而驰。

从这些被视为未来关键“棋子”身上传回的消息寥寥无几，且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皮毛。

安平的训练营管理极其严格，信息封锁如同铁壁铜墙。

勇士们被日复一日地灌输着安平的纪律条例，学习操作一些基础的维护工具，练习着标准化的、更像是仪仗队而非战士的格斗技巧。

他们距离巨像真正的核心秘密，距离那些领袖们渴望掌控的力量中枢，似乎遥不可及。

“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在一次通过“灵犀系统”进行的例行秘密通讯中，阿力克的投影眉头紧锁，难掩失望，“我的人汇报，他们每天的训练内容重复枯燥，接触到的设备权限极低，连巨像外壳的常规维护都轮不上，更别提什么核心控制系统了。安平似乎只是在把他们训练成……高级保安，或者说，是仪仗队。”

“雪狐这边情况类似。”萨仁的虚拟形象出现在光幕另一端，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我安插的几个脑子活络的，试图旁敲侧击，想从那些安平教官口中套取些有用的信息，结果要么被不留情面地严厉警告，要么干脆被调离了稍微敏感一点的岗位。安平对我们的防备，远比我们最初想象的要深得多。”

“他们的目的或许并非让我们接触核心。”拓拔弘的投影依旧是那副冷硬的面孔，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带着更深层次的忧虑，“更有可能的是，他们想通过这种标准化的、与我们传统完全不同的训练，潜移默化地改变我们年轻一代的思想，让他们习惯安平的秩序，认同安平的力量。这是温水煮青蛙，从根子上瓦解我们的根基。”

他们依旧困在自己熟悉的权力斗争思维模式中，焦虑于信息渠道的闭塞，苦心经营着自己布下的“棋局”，揣测着安平每一个动作背后可能隐藏的、针对他们这些“合作者”的深意。

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力量和信息的流动必然是自上而下的，只要能掌控或者渗透“神像卫队”这支看似精英的力量，就能撬动安平的秘密，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主动权。

他们的目光紧盯着训练营里的风吹草动，仔细分析着安平教官们偶尔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却完全忽略了在那广袤的、沉默的、被他们视为只需要被引导和统治的底层族人之中，一场真正颠覆性的变革，正在他们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酝酿。

卡娅，银狼部落一个普通的牧民少女，就是这被忽略的沉默大多数中的一员。

她的生活轨迹简单而卑微，每日的工作就是帮助家里照看那几只瘦弱多病的劣种牦牛，收集牛粪作为燃料，偶尔去部落边缘那个由安平技术人员指导建立的、秩序井然却也冰冷陌生的交易点，用微薄的产出换取一些必需品。

她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种怯生生的、习惯性躲闪的表情。在查格还在掌权施虐的时代，她因为一次微不足道的顶撞——仅仅是因为走路慢了些挡了查格手下的路——就被当众用皮鞭抽打。

那火辣辣的疼痛和深入骨髓的羞辱，成为了她青春期挥之不去的噩梦，也让她对任何形式的“权力”，无论是旧的还是新的，都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巨像的建立、阿力克的崛起、安平的降临，对她而言，似乎只是换了一群更强大、更遥远、更让她不敢直视的存在。

她远远地看着那些穿着崭新制服、被部落寄予厚望、意气风发的“神像卫队”成员，在族人的羡慕和欢呼声中被送入巨像附近的训练营，心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与己无关的漠然。

她依旧生活在部落的最底层，每日为生计奔波，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穿着灰色制服、眼神淡漠的安平技术人员，也避开那些迅速学会了新贵派头的部落新晋管理者。

然而，在草原之外，在西凉这片广袤土地上那些被遗忘的角落，苦难以更赤裸、更残酷的形式存在着。

沙棘城，一座在风沙侵蚀和岁月摧残下日益衰败的戈壁城市。

它的黄昏，像一块浸透了污血和尘土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上空。夕阳的光芒挣扎着想要穿透那厚重的、仿佛凝固了几个世纪的灰霾，却最终只能无力地洒下几缕暗淡的、带着病态橘红色的光线。

这光线落在城中那片被称为“瘤”的贫民窟里，落在那些歪歪扭扭、如同腐烂牙齿般排列的窝棚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森和凄凉。

这里是沙棘城的脓疮，是这座城市所有衰败与绝望的集中体现。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一股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气味：牲畜粪便的臊臭、劣质燃料燃烧不完全的呛鼻烟味、阴沟里积存污水的腐臭、食物变质的酸馊，还有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是从每一个毛孔、每一块砖石里渗透出来的，属于贫穷、疾病和绝望本身的，带着铁锈和霉变味道的气息。

风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戈壁滩上的狂野，变得黏稠而滞重，卷不起沙尘，只能懒洋洋地推动着这些污浊的气味，在迷宫般狭窄、泥泞的巷道里缓慢地流淌、发酵。

居住在这里的，是被西凉这架庞大而锈蚀的社会机器碾压到最底层的“渣滓”——失去土地的农夫、被苛捐杂税榨干的牧民、破产的手工业者、部落冲突中的奴隶后代，以及那些因疾病、残疾或仅仅是运气不好而被主流社会彻底抛弃的边缘人。

他们的生活，是一场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挣扎，饥饿是永恒的主题，疾病是悬顶的利剑。

雷就生活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

他二十岁刚过，但生活的重压早已剥夺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青涩和活力。

他身材瘦削，脸色蜡黄，颧骨突出。然而，与其他许多眼神浑浊空洞的同伴不同，雷的眼睛里，还燃烧着一簇微弱但倔强的火焰——那是愤怒、不甘以及一丝尚未完全泯灭的希冀。

他靠在自家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的土墙边，墙皮冰冷粗糙。

就在刚才，一队穿着皮甲、腰佩生锈弯刀的“秩序卫队”士兵，耀武扬威地从巷口经过，粗暴地踢翻了一个乞讨老妇的破碗，将那几枚可怜的铜子碾入污泥，然后在一阵哄笑中扬长而去。

雷的拳头在袖子里悄然握紧，指甲深陷掌心。

灼热的怒火如同岩浆般翻涌。他憎恨这一切！憎恨这些爪牙，憎恨他们背后的贵族官员，憎恨这个该死的世界！

他的父亲因交不起租子被打断腿后病死，母亲咳疾缠身，妹妹在饥荒中被卖掉换取活命的面包，生死未卜。

每一次回忆都像钝刀割心。他渴望反抗，却深知个人的愤怒在庞大的旧秩序面前渺小如尘埃，反抗往往意味着更迅速的毁灭。

于是，愤怒和不甘，最终只能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情感——无声的祈祷。

这并非对具体神只的信仰，更像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绝望的呐喊：“谁来……谁来救救我们？让这一切结束吧……给我力量……改变这一切……”

这卑微而执着的祈祷，支撑着他没有在绝望中彻底沉沦。

他也听说了草原上的变化，听说了那些巨大的“神像”，听说了来自“安平”的技术。但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怀疑和不信任让他警惕。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真的了解底层的痛苦吗？他们的“新秩序”会不会只是换汤不换药？

那个宏伟的“神像”，真的能庇佑他们这些蝼蚁吗？还是说，建造本身就已榨干了他们最后一滴血汗？

苦难的记忆太深刻，让他不敢轻易相信任何承诺。他站在黄昏的阴影里，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只能继续观察，继续等待。

直到那个夜晚。

那是一个草原上天空格外清朗的夜晚，星辰密布，如同打翻的钻石。没有月亮，只有星光和远处巨像散发的恒定银辉。万籁俱寂。

大约在午夜时分，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矗立在西凉各个部落中央的“武神像”，几乎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极其低沉、却能穿透骨髓的嗡鸣声！这声音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来自大地深处、或者宇宙尽头的古老呼吸。

紧接着，巨像表面的光芒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复杂模式流转、闪烁、重组。

不再是柔和的银辉，而是混合着幽蓝、暗金、甚至一丝猩红的光芒，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在巨大的金属结构上奔腾。

光芒的强度时明时暗，与那低沉的嗡鸣声形成了某种奇异的共振。

部落中被惊醒的人们纷纷走出帐篷，惊恐而又敬畏地望着这从未有过的“神迹”。有人跪地祈祷，有人瑟瑟发抖，有人兴奋地认为这是“武神”在展现更强大的力量。

阿力克也被惊动了。他冲出大帐，启动“灵犀”终端，试图联系安平的周工，但通讯线路出现了强烈的干扰，一片混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像上演着这壮观而诡异的光影秀，心中充满了不安。他立刻联系了自己安插在训练营的亲信，得到的回报却是“一切正常，只是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内部封锁，所有学员被要求待在宿舍，不得外出，教官称是例行系统压力测试”。

这个回答让阿力克更加疑虑，但他依旧下意识地认为这只是安平又一次故弄玄虚的技术展示，或者是在进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秘密实验。他的思维，仍然被牢牢局限在自己与安平的权力博弈框架内。

然而，对于卡娅来说，这一刻，却是天翻地覆的开始。

她当时正在离家不远的一个小土丘后面，照看几只夜间容易受惊的小牛。

当那低沉的嗡鸣声响起时，她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深入灵魂的共鸣！仿佛那声音不是从外界传来，而是从她自己的身体内部发出。

紧接着，她的视野被一片突如其来的强光充满，但这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暖意。当光芒褪去时，一个清晰无比的、仿佛直接烙印在她意识深处的界面出现了：

【玄武系统激活】

【正在绑定使用者：卡娅（银狼部落）】

【身份认证：基层单位】

【权限等级：潜伏者】

【初始能量核心：已激活】

【基础感知模块：已加载】

【神经建立中... 10%... 50%... 100%】

【欢迎，潜伏者。请接收初始指引。】

卡娅惊呆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用力揉眼摇头，但那清晰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界面和文字，如同长在她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就在她惊恐万分之际，一股暖流从她身体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