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墙外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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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场令人心悸的“进阶模拟任务”结束后，质子苑内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粘稠，也更加稀薄。

粘稠的是无处不在的焦虑与日渐加深的隔阂，稀薄的则是曾经残存的、属于草原儿女的那份粗犷的同袍之谊。

阿力克清晰地感受到，一道无形的墙正在苑内迅速砌高、加厚，将他们这些来自西凉各个部落的年轻人，无情地分割在不同的阶层，不同的命运轨道上。

作为少数几个成功“进阶”的质子，阿力克获得了一些肉眼可见的“优待”。他被分配到了楼层更高、视野更开阔的独立房间，面积虽未增加多少，但内部的“灵犀”系统权限显然更高。

信息终端的响应速度更快，可供查阅的数据库范围也略有拓展，不再局限于基础的生活常识和安平县的宣传资料，多了一些关于历史、地理、基础科学甚至是一些脱敏处理过的“城市管理案例分析”的条目。

每日配给的“华元点数”也略有上浮，虽然依旧不足以在开发区的商店里挥霍，但至少在兑换一些额外的营养补充剂或申请使用更高级的模拟训练舱时，不必再像过去那般捉襟见肘。

然而，这些微不足道的“特权”，并未给阿力克带来多少欣慰，反而像是一根根细密的绳索，将他与过去的同伴们越拉越远。他搬离了原本与部落随从混居的楼层，独自住进了这座被其他质子私下里称为“高塔”的区域。

在这里，他遇到的大多是其他部落同样“进阶”的质子，比如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的秃鹫部落的拓拔弘，还有那个来自白狼部落、据说在模拟推演中展现出惊人战术天赋的少女——萨仁。

他们之间很少交流，即便在公共的“进阶学习区”相遇，也多是点头示意，便各自埋首于眼前的光屏。

每个人都像是在高速旋转的陀螺，被无形的力量鞭策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因为他们都明白，所谓的“进阶”并非终点，而仅仅是另一个更为严苛的筛选阶段的开始。

陈冲那温和面容下偶尔流露出的冰冷眼神，以及“灵犀”系统每日更新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积分排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退”的后果，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

与“高塔”区域的安静、肃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积分排名靠后、挣扎在及格线边缘的质子们所居住的楼层。

阿力克偶尔因事需要下去时，总能感受到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绝望气息。

走廊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水、食物和清洁剂的怪味。曾经喧闹的公共活动室如今门可罗雀，少数几个聚集在那里的质子，脸上也大多带着麻木和惶恐。

变化最明显的，是巴图。

那个曾经壮硕如熊、性格粗豪的同伴，如今像一头被抽去筋骨的病狼。

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原本虬结的肌肉松垮地挂在骨架上，眼神浑浊而涣散。他不再与人争执，甚至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蜷缩在房间角落，或者在进行基础体能训练时，动作迟缓笨拙，屡屡被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判定为“不合格”。

阿力克记得，就在几天前，他亲眼看到陈冲带着两名身着银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找到了巴图。

陈冲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语气甚至带着关切：“巴图，最近的评估数据显示，你的适应性曲线出现了持续下滑。我们理解，新的环境和训练模式可能需要时间适应，但安平县的资源是有限的，必须优先配置给能够更快融入、为集体创造价值的个体。”

巴图低着头，粗壮的手指神经质地抠着墙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努力辩解，却又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陈冲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平稳：“系统记录显示，你在基础认知训练中的错误率连续三周超过了阈值，能量摄入与消耗比也低于维持基本机能的标准。根据《安平新政纲要》附属条例第十七款第三条，以及质子特别管理办法，我们需要对你的情况进行一次……全面的‘重新评估’。”

“重新评估”——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在场所有听到的人的心脏。

自从他们进入质子苑，这个词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没有人确切知道“重新评估”意味着什么，但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那绝不是什么好去处。

一些关于“非适应性个体”会被转移到“特殊资源回收中心”的流言，虽然从未得到证实，却足以让最鲁莽的草原汉子脊背发凉。

巴图猛地抬起头，眼中终于爆发出恐惧的光芒，他嘶哑地喊道：“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行！我能适应！”

陈冲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公式化地回答：“系统会根据你的后续表现，客观地进行判断。希望你能抓住最后的机会，巴图。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部落。”

说完，陈冲带着人离开了，留下巴图瘫软在地，像一滩失去支撑的烂泥。周围的质子们远远看着，眼神复杂，有同情，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甚至庆幸自己暂时安全的冷漠。

阿力克站在人群外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想上前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带着这份沉重的心情，阿力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转移注意力，来驱散心中那股寒意。

他打开了权限更高的信息终端，漫无目的地浏览着那些新开放的数据库。

历史、地理、科技……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试图吸收一切能接触到的知识，不仅仅是为了提升积分，更是一种本能的渴望，渴望理解这个将他们囚禁于此的、不可思议的世界。

他的手指划过光屏，目光扫过一个个陌生的名词和概念。

量子物理、基因编辑、人工智能伦理……这些词汇如同天书，让他感到既敬畏又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