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奠基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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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格和他那几个忠心追随者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枯叶，消失在了茫茫草原的尽头。

他们的离去，并未给银狼部落带来预想中的平静，反而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下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无声的、更深沉的暗流。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氛围笼罩了整个部落。

查格的罪名——“破坏部落与安平合作的关键项目，危害部落安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每个族人的脖颈上。

公开的议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和躲闪的眼神。人们在日常的放牧、打猎、鞣制皮毛时，动作都仿佛迟缓了几分，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顺从。

那片位于部落心脏地带、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空地，如今彻底变了模样。

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预制构件堆积如山，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骸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安平的技术人员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如同精密机器上的齿轮，沉默而高效地运作着。

他们使用的切割器发出刺耳的嗡鸣，融化着冻土；悬浮的工程平台运送着沉重的合金支架，精准地嵌入挖掘好的深坑；某种快速凝固的、散发着化学气味的聚合材料被源源不断地注入地基，将其浇筑得比磐石还要坚固。这一切都与周围牧民们世代居住的、用兽皮和木头搭建的帐篷形成了鲜明而残酷的对比。

阿力克几乎将这片工地当成了自己的新家。他脱下了传统的皮袍，换上了安平提供的灰色多功能工程服，这身装束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安平团队的一员，无形中也加深了他与普通族人之间的距离。

他手中时刻不离那块光滑的“灵犀”终端，屏幕上不断闪烁着各种数据流、结构图和进度报告。他像一个勤奋的学生，努力学习辨认每一个构件的编号、了解它们的基础功能和安装顺序。

他频繁地与那位名叫“周工”的安平技术主管交流，试图从对方那张缺乏表情的脸上，或者严谨刻板的言语中，挖掘出更多关于“武神像”核心功能的蛛丝马迹。

“周工，这个‘能量谐振稳定器’的具体工作原理是什么？它需要从地脉中汲取能量吗？”阿力克指着终端上一个复杂的模块示意图问道，语气刻意显得随意而好奇。

周工头也没抬，目光依旧锁定在自己面前的控制面板上，手指飞快地操作着：“编号K-07模块，负责稳定结构内部能量流，确保在极端环境下主体结构完整性。能量来源为内部独立能源核心，并预留外部接口。具体参数与工作原理涉及三级访问权限，阿力克先生，请专注于协调本地劳动力资源，确保施工环境符合安全规程。”

又是这样标准化的、滴水不漏的回答。阿力克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依旧保持着谦和的笑容：“明白，周工，我只是对安平的先进技术感到好奇。我会确保族人们全力配合，绝不拖延工程进度。”

这种无处不在的信息壁垒，反而像兴奋剂一样刺激着阿力克。他越是接触不到核心，就越发肯定这“武神像”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和萨仁、拓拔弘在私下通讯中，反复交流着各自遇到的类似情况，彼此印证着对方的猜测：安平一定是在利用这个“神像”的外壳，隐藏着某种至关重要的、具有战略意义的设施。监控？通讯？武器？资源探测？空间道标？每一种可能性都让他们感到既兴奋又警惕。

为了更好地“接近”和“了解”这个项目，阿力克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他将那几个在驱逐查格事件中表现“果断”的年轻勇士提拔为自己的亲卫队长和工程协调员，赋予他们调配物资、管理人手的权力。

这些人对阿力克感恩戴德，执行命令不打折扣。

他们监督着部落劳力，确保没有人敢怠工或私下议论。那些能优先获得安平配发的耐用工具、保暖衣物甚至少量能量食品的“福利”，也让更多原本摇摆不定的人选择向阿力克靠拢。

部落内部，以阿力克为核心的新权力结构正在迅速形成，旧有的、以长老议事会和传统勇士为基础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巴特尔的变化，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这位曾经强悍、说一不二的部落首领，如今像一头衰老的雄狮，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查格被驱逐的那一夜，仿佛抽走了他身体里的精气神。他不再参与部落的日常管理，也很少出现在公开场合。

更多的时候，族人们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大帐前，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的雪山，或者在祖灵台前一待就是大半天。他与阿力克之间的交流也变得极其简短和公式化。

“工程进度如何？”这是巴特尔最常问的问题。 “一切顺利，父亲。地基即将完工。”阿力克会恭敬地回答，但语气中缺乏以往的亲近。 “……好。”巴特尔往往只是点点头，然后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阿力克能感受到父亲内心深处的痛苦和挣扎，但他刻意回避去深思。他告诉自己，这是新旧交替的必然阵痛。

旧的秩序必须为新的力量让路，个人的情感在部落生存和发展的“大局”面前，是渺小且不必要的。他甚至隐隐觉得，父亲的衰落，反而是他彻底掌控部落权力的最后一道障碍正在自行消解。

时间在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流逝。终于，在安平技术人员夜以继日的努力下，庞大而复杂的地基工程宣告完成。经过多轮严格的、使用各种精密仪器的检测，周工向阿力克提交了一份确认报告，并通知他：安装“武神像”主体结构的第一步——奠基仪式，将在三天后的“地磁稳定窗口期”准时进行。

奠基的消息传开，部落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生气仿佛也被抽干了。没有期待，没有兴奋，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宿命般的压抑。长老们私下里进行了简短的祷告，祈求祖灵的庇佑，但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也缺乏底气。

奠基日，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草原上空，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人们脸上。

按照安平方面的“建议”，所有部落成员都被要求前来观礼。他们被安排在工地外围一个划定的区域内，远远地站着，像一群沉默的、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寒风吹动着他们破旧的皮袍，猎猎作响，却无法吹散他们脸上的麻木和茫然。

长老们站在人群的最前方，个个神情肃穆，手中紧握着象征各自地位和信仰的法器——雕刻着图腾的骨杖、磨得光滑的念珠、盛着圣水的铜碗。他们的目光复杂地投向前方那片被彻底改造过的土地，眼神中交织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传统的眷恋。

巴特尔也来了。他穿着一件厚重、毛色油亮的黑狐皮大氅，这曾是象征他首领威严的服饰，但此刻穿在他身上，却只显得他更加苍老和孤独。他站在长老们中间，双手拢在袖中，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阿力克则站在整个场地的核心区域，紧挨着安平技术主管周工。他特意换上了一件崭新的、带有银狼部落刺绣徽章的灰色制服，挺直了腰板，下巴微微扬起，努力展现出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和威严。

他知道，今天，在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将聚焦在他身上。这是他向整个部落、也向安平展示自己领导地位的关键时刻。

随着周工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计时器，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宣布“窗口期开启，奠基程序启动”，整个工地瞬间被一种无形的紧张感所笼罩。

“嗡——”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从空中传来。一架体型庞大的六旋翼重型工程无人机，悬浮在半空中，机腹下方伸出数道明亮的能量牵引光束，牢牢地吸附住一块巨大的、呈现不规则多边形状的暗银色金属底座。

这块底座的体积几乎相当于半个最大的部落帐篷，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复杂的、仿佛某种未知文字或电路图般的蚀刻纹路，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仅仅是看着它，就让人感到一种源自心底的渺小和敬畏。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庞然大物在无人机的牵引下，缓慢而精准地向着地基中央那个预留好的、形状完全吻合的凹槽沉降下去。下降的过程极其平稳，没有一丝晃动，显示出安平技术的惊人精度。

当底座的边缘与地基凹槽完全接触的刹那，“咔嚓”一声轻微但异常清晰的金属啮合声响起，仿佛是某种精密锁扣被触发。紧接着，底座表面的复杂纹路猛地亮起，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如同活物的血管般流动了几秒钟，然后又迅速黯淡下去，恢复了原本的暗银色。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微弱却清晰可辨的能量波动以底座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开来。站在前排的几位长老和一些体质敏感的族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和心悸。

就连阿力克，也感到脚下的地面似乎传来了一丝极轻微的震颤，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被烧红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