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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蝉开始鸣叫时,阿绣接到了王阿婆的活计。说是替驻防兵营绣一批汗巾,每条要绣上“平安”二字。她坐在天井的槐树下,看着绷架上的素绢,忽然觉得这两个字重得像块石头。针尖穿过绢面时,她总会想起阿远信里的“勿念”,想起他说“等战事平定,就回家种地”,想起他临走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别等太久”。可什么是太久呢?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她早已数不清檐角的铜铃响过多少回,老槐树的花谢了多少茬。
七月流火那天,镇上来了队伤兵。阿绣跟着王阿婆去送草药,看见临时搭起的竹棚里,躺着几个缠着绷带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少年兵,枕边放着个布包,上面绣着半朵残莲,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初学女红的人绣的。“是俺娘绣的,”少年见她盯着布包,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她说等俺打完仗回家,就给俺说门亲事,女方是村头开豆腐坊的闺女。”
离开竹棚时,阿绣的袖袋里多了块碎银。是刚才替少年换药时,他硬塞给她的,说“姑娘的手比军医的轻,不疼”。捏着那块带着体温的银钱,她忽然想起阿远寄来的最后一封信,信纸边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旁边写着:“别担心,我吃得好睡得香,等攒够了军功,就能穿新铠甲回家了。”可自那以后,便再没了消息,连替人捎信的商队都说,北边的路越来越难走,烽火台的烟几乎没断过。
秋分那天,阿绣在后山采了捆野菊。下山时路过阿爹的坟,碑前的杂草又长起来了。她蹲下身除草,忽然看见碑角长着株小小的胭脂花,不知是谁种的,开得歪歪斜斜,却在秋风里颤巍巍地扬着花瓣。“阿爹,你说阿远会认得回家的路吗?”她摸着墓碑上斑驳的刻字,忽然想起阿远第一次来家里时,蹲在阿爹的病榻前,认真地说:“伯父放心,我定会护着阿绣,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暮色渐浓时,山脚下传来马蹄声。阿绣抱着野菊往家走,看见镇口的驿道上,一匹枣红马正踏起细碎的尘土,马背上的驿卒腰间挂着个牛皮信袋,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她的心跳忽然漏掉半拍,野菊上的露水沾湿了衣襟,却浑然不觉。直到驿卒在巷口勒住马,她才发现那信袋上盖着的,是和三年前相同的朱砂印。
“是给西街柳家的信。”驿卒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阿绣看着他递出的信封,指尖在封口处的火漆印上摩挲——那是朵展翅的蝴蝶,和阿远离家前给她描的花样一模一样。拆开信时,几片枯黄的草叶落在青石板上,像是从边塞的风沙里带来的。信纸很薄,墨迹却异常清晰:“玉门关外的草又黄了,我种的那株红柳活了,再过些日子,该能开出花来。”
末尾还有行小字,像是后来添上的,墨迹较淡:“别等了,找个好人家嫁了吧。”阿绣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她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绣架前冻得手指发僵,却坚持要给阿远绣件护腕,王阿婆曾说:“傻丫头,男人在战场上,生死由天,你这般苦等,图个什么?”那时她没说话,只是把“平安”二字绣得格外密实,针脚几乎看不见线头。
夜深人静时,阿绣把那片从货郎画稿上撕下的边塞风光贴在了窗棂上。月光透过纸页,在绢面上投下模糊的影子,像极了阿远信里说的烽火台。她摸着腕上的银镯,忽然听见檐角的铜铃轻轻作响,不是风,也不是雨,是某种更轻柔的东西,比如,远方归来的脚步。
霜降那天,阿绣在天井里晒陈皮。老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有几片落在她的绣绷上,像极了阿远信里说的胡杨落叶。巷口忽然传来喧闹声,夹杂着骡车的铃铛响。她抬头望去,看见辆青布篷车停在巷口,车辕上坐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正低头解着缰绳。阳光从槐树叶间漏下来,照见他鬓角的几星白霜,照见他衣襟上落着的,不知是黄沙还是尘土。
绷架上的鸳鸯肚兜只差最后几针。阿绣的手忽然抖得握不住针,丝线从指间滑落,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尾。男人转身时,她看见他腰间挂着的荷包,红绸虽已褪色,却还能辨出当年她绣的并蒂莲纹样。风忽然大了些,老槐树的叶子扑簌簌落下来,有片正好落在他发间,像朵迟开的秋菊。
“阿绣,”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沙哑,却带着暖融融的温度,“我把玉门关外的风沙,连同一颗想回家的心,都给你带回来了。”
檐角的铜铃又响了。这一回,不是春雨的黏腻,不是秋风的凄凉,是带着花香的,带着远方的,带着重逢的,细细的,清响。阿绣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暮春,他蹲在她的绣架前描花样,说等胭脂花开满院子,就娶她回家。如今胭脂花早已开过三季,可有些等待,从来不怕时光漫长——就像老槐树的根,深深扎进青石板下,终有一日,会等来新的花开。
她放下绷架,朝巷口走去。青石板路上的阳光碎成金箔,落在她月白的衫子上,落在他灰旧的衣襟上。远处传来卖桂花糖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停在檐角的麻雀。阿远伸出手,掌心有层薄茧,却暖得像春末的阳光。她忽然想起那封被雨水洇湿的信,想起信末模糊的“阿远”二字,原来有些字,哪怕被泪水浸透,也会在时光里,慢慢长成开花的树。
暮春的风穿过小巷,老槐树的新叶沙沙作响。阿绣忽然明白,这世上最漫长的等待,从来不是时光的流逝,而是心里始终留着一处柔软的角落,盛着远方的云,边塞的月,和某个一定会归来的人。就像此刻,他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而她手中,正握着他带回来的,整个春天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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